现在

文/张吉星

一切都是动态的，唯一确定的是现在…

他坐在远离画布两米之外的沙发上，抽着烟，去凝视之前的每一笔，尊重彼时内⼼的状态，等待自己的下一笔…那关于颜色、线条、触感与自我的当下关系。如果你去拜访艺术家黄渊青的工作室，这是你常遇到的景象。没有强烈的情绪释放，也没有夸张的动作姿态，因为绘画不是他表达的手段，绘画是他唯一的表达目的。也因此他时刻警惕着由固有经验所带来的狡猾，并告诫自己成为一位新⼈，每一笔都是鲜活且稚拙的，这是属于他抽象绘画中的“严肃”部分，而严肃的背后是关于书法的牵引和深⼊。

能够制造充满记忆之物是我们⼈类的本事。中国汉字的起源便与制造记忆相关，我们的古⼈将所见化简为形，刻下成字，也成为回忆本身。所谓“无以传其意，故有书”，先祖们早就明白了语言的魅力在于间隙，留⼈以想象，一个字便是一幅图，不为事无巨细的说明，而只为你能会其意，因为那是我们共有的记忆经验。虽然抽象的概念源于西方，但中国汉字的诞生史又何尝不蕴含着“抽象”的逻辑。对于从小就研习中国书法的黄渊青来说，如果只是将他的“书写”停留在形式主义层面的讨论是不完整的，因为支撑形式的是他的认识。而汉字的本质早已成为他创作语境中一种知性的自觉，抽象中的内在逻辑。

让我们专注于他作品中的绘画性，那轻松简短的线条呈现出轻与重、缓与急、疏与密、停留与连接、扭转与延直的律动，如同呼吸。尽管你看不到重复与排列，仿佛他的线与颜色都是如此“随意”，但是你仍然可以感受到一丝和谐，那是经由书法的逻辑所带来的制衡关系。我愿意将这种关系称之为他的隐性秩序。这不是指艺术家固守于一个肉眼可见的、恒定的准则内，而是描述他的作品在看似“轻松”的外显背后其实隐含着非肆意的牵引与深⼊。这种特质在书法中被称作法度，所谓无法之法，是为至法，它告诉我们突破确定的法度才是真正理解它的过程。所以，黄渊青的抽象是将法度幻化为内⼼的认识，同时摆脱熟练，投⼊到对质朴和自由的追寻中。

当然，艺术家从不否认创作中的即时性，他的每一笔都是对于之前的当即反应。这也回应着本次展览的主题—“现在”。但反应不是基于情绪、行动或是确定的概念，而是始于“本能”，一种知性的绘画本能。何为“知性本能”？它并不指向我们通常所理解的生物性本能，而是一位画者在远离情绪、行动以及具体的观念作为创作始发的同时，也主动回避着利用熟练的经验方法提前预设作品内容，那日积月累的实践体悟在变化的自我状态下内化为一种动态的认识通过即时的反应呈现在作品中。因为无法言说的体悟，所以知性。因为无预设目的下的变化与即时，所以本能。

关于历史与未来，艺术家黄渊青不厚古薄今，也不抱有“超越”的野⼼。面对两米之外的画布，他只是坦然地接受自己的语境以及未知的可能性，勇敢且相信。过去的已在过去，明日的请放在明日，此刻只有现在…因为每一笔都是“现在”…